在伊皇的會議室裡,參加聽證會的所有人都在緊張的演練著,有幾個分項目的小同事特別緊張,拿著laser point的手在投影上,居然會抖。

 
       尹征抱著手看著,叫他們停了下來。他走到桌子那裡,雙手交叉抱著,兩隻腳勾著,一隻腳尖點在地上。
 
       「伊皇第一次,也是你們第一次。但是不管做什麼事情,心裡越是緊張,害怕,臉上和舉止上越是要鎮定。對方在無法判斷你的底牌。」
 
       「好吧,繼續」。明天下午,就是聽證會。他在座位上,盯著手下一樣一樣的過。

       終於結束了,幾個助理已經疲憊不堪,方雲去倒咖啡。
 


       他回到他的辦公室,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繼續閉目養神。
 

       「老闆,太誇張了,你看他平時看著鬆,可是真的做點什麼事情,一眼就盯出我的錯啊...」

       「就是…以後還是仔細點…」
 

       幾個下屬在外面竊竊私語…他聽到了…他依舊在那裡閉目養神…
 


       手機響了。

       「哥。沒查到,北京太大了,要查深圳有些困難。他們請那邊的人在幫忙查了。過幾天就有消息了。」

       「知道了。」
 

       放下電話他深呼吸,現在必須心無旁騖,毫無一絲雜念,否則就一子落錯。
 

       下班之前,交代所有的助理,安排好第二天所有的聽證細節,他下樓了。
 

       那天從老林那裡拿來的殘片,放在茶几上。他洗完澡,隨便吃了一些東西。
 

       光著腳靠坐在沙發前的地上,點燃一支煙。
 

       拿起那些殘片,再次慢慢的看,那些詞。一個個的經過他的腦海,其中,有一個詞,讓他覺得匪夷所思。--future。他起身去查電腦裡自己存的史料,雍正十年,是有一個瑞典的東印度公司曾經到過廣州,但是這部分史料不完整的。而且1841年之後,乾隆下旨,廣州就是唯一的通商口岸了,之前雍正還是嚴厲禁止天主教在中國的傳教的,現在想想,還是有些道理的,那些傳教士,夾帶的文物,連蒙帶騙的記錄,現在看看,無不是一種褻瀆他們信仰的行為。
 

       難道說,他們之中有人曾經到過紫禁城?見到過那時候的皇上?
 

       他給詹姆斯去了一個郵件:
 
       「親愛的詹姆斯:
     
       你上次讓雷恩在機場送給我的日記,我已經找人修復了部分。但是不知道這個本子的來歷,你是怎麼找到的?這個或者對我們追溯它的故事,有很大的幫助。關於展覽會,明天是第一次聽證會,我會盡快給你好消息。期盼我們北京的見面。
請代我向你太太,雷恩問候。 你忠實的朋友。
 
         征」
 

       起身站在那窗邊,他想起張曉,越來越遙遠的距離,就越來越強烈的渴望。
 

       想到第二天還有聽證會,於是很早便睡下了…
 

       這夜他睡的很踏實。
 

      
       文化廳的大會議室,所有的文化廳官員基本都來了。尹征進去後,發現今天不光是他們一家聽證,心裡知道出事了,但是他依然神情自若走了進去。
 

       康德嗣和幾個廳長在第一排就坐,前面是投影儀和展板。尹征提著電腦包,要從第一排走到後面,有伊皇牌子的專門座位上。
 

       他眼光從坐在那裡的康德嗣身上,慢慢的掃過,兩個人四目對望,似乎是彼此打量,欣賞,也似乎是彼此都關注到對方的氣勢。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那是一種宿敵的回望。
 

       在他就坐之後,在他的右手邊,看見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個子很高,那身筆挺的西服襯托著有些氣宇軒昂。好像他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一直在腦海裡思索,那個人也在打量著他,眼裡也是一樣的疑惑。也寫滿了,好像哪裡見過他的神色。那個人的旁邊有一個個子不高的男的,兩人在那竊竊私語。
 

       他心裡明白,「清之夢」不清淨了,來了不速之客。但是依然是神閒氣定,嘴角坦然。聽證會上,他對助理們的工作很滿意,伊皇最大的資助因為是來自於境外的文化基金,成為一個強硬的勝點。但是,對方公司的關係,如果他判斷沒錯的話,應該和政府沾邊。
 

       老實說,自己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他並不想用他那些資源,今天對他來說,算被動,但是又讓他在主動的棋局裡,不得不落子。
 

       一貫他和天洋下棋,他都不願意執黑,他總是喜歡執白,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局,自己收手不易。
 
 


       幾個小時後,聽證會結束。
 

       依照慣例,文化廳設宴兩家公司和相關人員一起吃晚飯。他和那個他覺得熟悉的人,還有各自一個助理,都安排在了康副廳長的那桌。「來,請坐,請坐…」康德嗣非常禮貌謙和的,請各位入座。
 

       「康副廳長,這位是伊皇的尹總。」有一位秘書在給他們做介紹。

       「你好。」

       「你好。」兩人這時候才站起,禮貌的握手,彼此都從對方近距離的眼光裡,看見一種震撼內心的東西,是什麼,不知道,但是的確有。
 

       正在這個時候,尹征的手機響了,他說:「對不起。」
 

       他拿出手機,離開了圓桌,去邊上聽,然後回到了座位。
 

       酒菜已經上齊了,邊上的服務生倒滿了酒,但是康德嗣沒有要酒,尹征也沒有要。
 

       兩人都要了一杯清茶。康德嗣有些詫異看看尹征:「尹總,不飲酒的嗎?」

       「不飲酒。」

       「為何?」

       「酒會讓人亂了心智。」

       康德嗣一聽,略略點頭,因為他也不喝酒,認為酒之野性,不如茶般能回味和悠然品到那種心裡的底蘊。
 

       「來來來,我是不喝酒的,以茶代酒。謝謝大家對我們文化交流的支持。」

       尹征也抬起茶杯,眾人只見開始大快朵頤。
 

       老小在邊上一直看著尹征,他想起來了,他在張曉家裡,見過這人。

       沒錯,就是他。原來這人是伊皇的老闆,同行翹楚。
 


       尹征吃了一會,他手機又響了。站起來走出去接了電話。「非常抱歉,康廳長,各位,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對不住了。」
 

       他交代助手陪著,讓助理吃完後打車回家,不要開車回家,因為要陪那些人喝酒,他非常注意這些細節的安排。
 

       尹征正站起,從座位上提起西服想套上,來了一個人,悄悄的在康德嗣的耳邊說:「嗣爺…他們想今天晚上來拜會一下您老。」


       聲音不大,中間的沒聽太清…但是尹征聽的清清楚楚的是,「嗣爺…」,他邊穿衣服,邊聽著。

       「嗣爺,那我叫他們什麼時候過來?」

       「晚上吧」。

       「成…嗣爺,我先走了。」
 

       尹征穿好衣服,深深地仔細地看了康德嗣一眼,告辭了。
 

       開著車在電線桿的影子裡飛,嗣爺…嗣爺…
 

       他用力的甩了一下頭,接著開車回家了。。
 


       尹征在裡面是接到了的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還居然是張曉的老闆打來的。
 

       他有些詫異,因為他並不認識他,只聽見那人非常客氣介紹說,他是張曉的老闆,姓辛名寰宇,說之所以聯繫他,皆是因緣際會看到他的網站,有了他的公司電話,而且非常想認識他,還請他不要覺得唐突。並且想約請他喝杯清茶。
 

       聽口氣和談話,年紀還是大的,他對長者一向是非常尊重的,於是非常客氣的答應第二天準時前往張曉的公司一見。
 

       難道是張曉告訴他們老闆的?他挺疑惑,但是想,這「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今天這聽證會,到底是不是失去,但是出手沒有完勝,一招不能制敵,免不了有些英雄落寞,但是冥冥之中很多事情,並非是人力所能及之處啊。


       不過他想,他到可以幾乎不費力就找到張曉的下落。
 

 
       第二個電話是另外一個負責外勤的助理打來的,就在聽證會後,他派去瞭解情況的,助理說,目前瞭解到的情況是,伊皇的對手公司業務很雜,其中一家最近才涉足文化產業,但是最近的很多項目都是他們拿下的,實力不容小覷。
 

       他聽完之後,沉吟一刻,就交代助理回家,第二天再說。
 

       可是他今天居然聽見了有人叫康德嗣「嗣爺」,看來這北京城裡的爺,世世代代都是有的,想著都好笑,這哪門子的爺啊。問題是,張曉說的是這個嗎?愛嗣爺?!嫁的十四爺,幾百年…
 

       恐怕是喝多了。再說他明天要去見辛寰宇亦可以問個一二。
 

       回到家裡,他一直在思索,今天的聽證會按說,計劃書雖然提交,但是也只有政府的人可以看見,這樣的大的展覽,雖然賺錢也立名,但是真是沒有金剛鑽,那瓷器活也應該掂量的。他一直將公司的業務規範的很緊,攝影,和文化交流,會議佈展。他篤信精方能至強。他不信他們的能力強的過伊皇。他想,他已經找到如何騰挪的招數了。
 

       執白有時候因為後手,是會略顯下風,不過騰挪之後,能否搶的勝負手,尚不可而知。所以騰挪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躺著床上,不知不覺就和聽證會的所有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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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是辛寰宇寬大的會客室,秘書進來通報:「老闆,伊皇的尹總來了。」

       他正在看資料,抬起頭來:「快,快請他進來。」
 

       尹征提著電腦包走了進來,老闆趕快地站了起來。

       「辛總,您好」。尹征已然到了面前,辛寰宇仔細打量著尹征,寬寬的額頭,高鼻樑,目光如炬,嘴角剛毅,心裡對這個年輕人,立刻喜歡上了。心想:「張曉眼光不錯嘛」。

       「尹總,你好。」

       「不敢當,您叫我尹征就好」,「來來,請坐,請坐。」二人轉到沙發和茶几那裡。
 

       秘書進來問要不要咖啡,因為辛寰宇喜歡喝咖啡。但是,辛寰宇說:「不了,我今天和尹總品茶。對了,外面沒有什麼大事,就不要打攪我們了。」

       「好的。」秘書出去了…
 

       老闆不愧是混跡商場多年的人,一坐下,就深吸一口氣。

  
      「哎呀,年輕人,後生可畏啊,我看了你伊皇的公司網站,你知道是什麼感覺嗎?」

       尹征雙手十指相握,放在分開的雙腿膝蓋上,淺笑看著老闆。「還請您老明示?」

       「八個字,才華出眾,遠見卓越。」

       「您老過獎了。」

       「不,不,在你們這代人裡,我幾乎很難找到有如此遠見和氣魄之人。」

       老頭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
 

       尹征略略的在心中過了瞬間,自信的說:「我想您老說的是『清之夢』」。

       「不錯啊,真是不錯。」

       「還要您老多指教」。

       「談不上,不過可以找機會略為品鑒,彼此切磋一些而已,老夫獨愛丹青筆墨。」
 

       聽到這話,尹征說,「您老這可是大隱隱於朝啊」。老闆已經給他沏好了一小杯茶,先遞給他一個聞香杯,「謝謝。」
 

       尹征雙手接過來,在手心裡用手心的溫度,將茶香慢慢的吸進去,那茶香清新濃郁。接過那茶喝一口,茶湯碧綠清澈明亮,淺淺一口,覺得甘甜清爽。

 
      「喝出來了嗎?」尹征說,「在您面前不敢賣弄,是不是信陽極品毛尖?」

       老闆眉開眼笑的「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今天辛總約我來有何見教?」尹征這才道出疑惑。
 

       「沒有,就是想見見你,順便老夫這裡或者會有你想要的東西。」老頭子有些孩子玩躲貓貓的表情,尹征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依然臉面一如的誠懇依舊。

       「這個老頭還真有趣。」他在心裡想。
 

       「年輕人,你難道不想知道有個人的下落?」尹征想想。非常誠懇的說:「想」。

       「就是嘛」。「來,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他遞給尹征一張紙,上面是張曉在深圳的住址,家裡電話,手機。尹征接過來,有些意外,居然老頭子事先就準備好了,老頭子怎麼知道我要找她?
 

       「那天你派人來找她,正好我聽見,張曉在北京沒有任何親戚。所以我問了那個女孩子,你別責備她哦,不然我也請不到你喝茶嘍。」


       「張曉可是一個不可多得好姑娘啊,這些年我都一直帶著身邊。小伙子,抓住機會哦。」尹征心想,雖然是第一次見這個老頭子,但見談吐氣質都不凡,應該看人眼光不會錯,他對張曉醉後「嗣爺」的那些猜疑,在辛寰宇這裡,得到了一種安心的否定。
 

       兩人又接著喝茶,來前尹征為了不影響此次拜會,他手機都開靜音了。
 

       整整一個下午,從宋徽宗到鄭板橋,再到蘭亭序,米芾…
 

       尹征就這樣陪著辛寰宇在那辦公室裡。待尹征告辭出來時候,他們倆雖然僅是第一面,但是卻是以這樣的忘年之交開始。
 

       「尹征啊,等張曉回來,來我家裡做客,順便看看老夫的那些寶貝。」

       「一定一定…」

       「多謝辛總今天的茶,的確回味,改日一定請辛總嘗嘗我沖的茶。」

       「那一定要,一定要」,辛寰宇一直將他送至門外。
 

       他是真心的欣賞這個小伙子。
 

       尹征把那張紙裝在胸前,感覺那麼靠近自己的心…
 

       這個世界,如果緣分盡了,那就是不會再糾結了。彼此互相沒有了相欠,相掛,相念,各自慢慢前行,也就變成路人了。但是,如果在債沒有還清,內疚還有的前世,總是要有很多東西,在這一世,就要慢慢,或者失去,因為本不屬於你,或者得到,本來就是屬於你的…
 

       以塵世的眼光,凡人的心境,無人能看得透。也從來極少人看透,所以芸芸眾生,無不在這輪迴的紅塵裡,為前世在今生補償而今生在為來世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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