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的北京,雖然風有些大,但是戴著帽子,墨鏡和繫上一塊紗巾。還是挺舒服的。我拿著尹征給我的地址,自己開車去,因為他們有活動開始很早,所以我沒有和他一起過去。
 

       方雲很細心,一直在大堂等我,看見我的車到了之後,我的東西被她拿去了尹征的房間。然後她交給我一個鑰匙牌。尹征他們已經先到那裡開始開會,這樣的活動,一帶練兵,二帶鼓鼓士氣。個個公司如此。


       「尹太太,這是妳的鑰匙。」

       「叫我張姐。」

       「嗯,老闆在,聽我們老闆的吧,呵呵。」

       「妳要我陪妳走走嗎?」方雲問我。

       「妳不去培訓嗎?」

       「尹總讓我等到妳之後陪著妳。」

       「謝謝。」
 

       我和她一起慢慢地走出了酒店,她說她要去看看下午騎馬的馬場,和那馴馬師商量一下,怎麼安排大家的騎馬時間。我說:「我和妳去吧。」


       「方雲,妳在尹征公司工作多久了?」

       「我啊,好久了。最開始尹總帶著陶澤做項目的時候,就一個小小的辦公室,我就全部都管啊。」

       「哦,那真是辛苦。」

       「不怕的,我們和他在一起能看到希望。」

       「為什麼?」

       「說不上來,當時我去找工作,看見尹總和陶澤就兩個人在那裡,感覺挺好的,就上去遞簡歷。這不,都好幾年了。或者這就是緣分吧。」

       「壓力大嗎?」

       「在他手下,一定是的。但是,和這樣的老闆工作,你不擔心公司的未來,而且,他的理想,讓我學到更多的除了工作之外的很多東西。」

       「是什麼?」

       「夢想,人人會去想,但不是人人會去實現的一個夢想。」

       「嗯。」

       「走吧,我們去看馬場,那馬場的兩夫妻據說特別好,是我同學推薦給我的。我們才來這裡訂活動的。」

       「是嗎,走吧。」


       我站在馬場的草場上拚命的聞著青草的那個田野的味道,那味道讓我有一種幽遠的回憶,想起若蘭,敏敏和很多人。


       「你們是訂騎馬的那家公司嗎?」有一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方雲回答說:「是啊,是啊。」


       轉身我看見一個身穿蒙古長袍的女子,皮膚有些黝黑但是透露著健康,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眉目清秀中透露著舒展的開心。只見她轉身對著身後的房子大聲叫著:「客人到來啊。你的馬鞍啊。」

       「不急,不急,我們下午才來的。」
 

       出來一個鬍子拉碴的漢子。「老婆,晚上他們還會要烤全羊嗎,妳,妳問了嗎?」

       「我們要的,要的。」我趕快地接著他的話回答了他,他轉身過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哦,那好啊,謝謝啦。」

       「你別著急,讓客人以為我們強迫人家買,多不好?」那女子有些怪他。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去提著馬鞍給馬裝去了。我看著他們,想著那個到死都念著青山的若蘭,願蒼天憐見,給她找到吧。
 

       方雲趕快的和他們商量著馬場的時間,預訂了晚餐。我們倆在草場周圍四處轉著,那個女人招呼我們:「妳們過來啊,來喝點奶茶。我自己打的啊。」

 
       我們倆於是回去坐在那間收拾地乾乾淨淨的屋子裡,她說:「看著妳們啊,就面熟,好像是在那裡見過一樣啊。別客氣啊,這是我自己的做的。很乾淨的。」
 

       我抬起那杯奶茶,環看四周。那香味,讓我開始懷念過去我曾經的快樂和悲傷。


       看到牆上有一張全家福,上面有個女孩,兩個老人。方雲好奇,過去看做奶茶的那些東西了。女子陪我坐下。
 
       「是妳的女兒嗎?」我問。

       「是啊,在家和爺爺奶奶待著呢,我們兩個在這邊做生意。孩子很聽話的,上學期是學習第一名的。」那個女子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
 

       幸福其實真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你每天想起你的家人,你的一切,都可以有會心一笑。我想到尹征,這個褪去了王的衣冠,王的威嚴的人,唯獨還有那顆王的雄心,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執著的尋找到我,我能給他什麼?
 

       喝完那杯奶茶,我禮貌的告辭了。

       「我老公說了,他的馬奶酒不捨得拿出來,今天他特別高興,想晚上和妳們一起,好不好啊?」

       「好的啊。」我會心的看著她笑笑,無論她是誰,我都覺得,只要幸福,只要快樂。什麼都好。
 

       剛走出來,就看見遠遠的尹征和幾個男的過來了。那個男的馬場主給他們招手,牽過來兩匹馬,尹征走過去親暱地摸了摸一匹棗紅馬的脖頸,那馬似乎和他很親近的樣子。


       「妳到了啊?」他說。

       「是。我和方雲給你們訂了烤全羊,晚上大家可以大快朵頤了。」

       「還是妳細心。會騎馬嗎?」他問我。

       「你會嗎?」

       「妳說呢?」尹征看看我。他拉著馬鞍一個翻身上去了,伸手給我。「上來。」


       伸手給他,一拉我坐在馬鞍上,那馬似乎很通人性。


       「這位先生,要我帶你們嗎?」客氣的馬場男主人大聲說著。

       「不用,你招呼他們吧,大家注意安全啊,不要一起,男的帶著女的一點。」
 

       尹征雙腿一夾,韁繩一打馬屁股,那馬開始揚蹄在寬大的草場上,草場裡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無名小花,紫色的,白色的,黃色的。春天的感覺綠色中的淡彩,在陽光下,感覺縱橫馬背的一瞬間,我似乎回到了馬場,和敏敏賽馬,在月夜下看星星的木蘭圍場。風在耳邊有些呼呼的作響。
 

       「我是妳的真命天子。」尹征在我耳後,大聲地說出這句話。

       「你是馬背天子。」我看著墨鏡裡的春色,沒有回頭,而是大聲地說出這句話。
 

       馬跑的越來越快,疾馳在開闊的草場,公司那些人開始起哄。「啊,原來老闆騎馬那麼厲害啊。」拍手的,歡呼的,剛上馬尖叫的女孩子的聲音,迴響在整個草場。尹征帶著我轉了好幾圈。讓我都有些出汗,我和四爺因馬而結識,兩世他都是屬馬的,想到這裡,我覺得我應該對馬大哥好些。


       「咱們去歇息一下吧。馬會累的。」

       「好吧,下午他們玩,晚上大家聚餐。我和妳四處去走走?」

       「好啊。」
 

       中午大家隨便吃了一些盒飯,都等著晚上的饕餮大餐。我看著那些年輕人,其實我雖然是二十多歲的人,但是我看見他們的時候,用我那不惑的心,看見了我的昨天那些永不磨滅的歡樂。
 

       洗完澡,尹征換了衣服,抓了一個他的相機,他每次出門都帶著兩三個相機,大的,小的。


       「走吧,這個馬場附近有些老景點,我帶妳去看看?」

       「好啊。」


       出來開車到了那個地方,我一看山門上的寺名—福生寺,看著那些修葺過的山門,似乎還在修葺,有的地方沒有完工。


       「知道這裡和我的故事嗎?」尹征問我。

       「不知道。」

       「上去就是潭柘寺,妳應該知道潭柘寺。」

       「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尹征我在潭柘寺的際遇,因著那個水字邊,我驀然感覺有一種冥冥的力量,在指引著我和他。
 

       「傳說中當年的我啊,就是前世的我,在去潭柘寺敬佛的路上,經過這裡,這裡的主持讓我趕快回宮,不可誤了大事。一直在傳說雍正得位不正,成為千古之懸疑。這是就是我問妳,或者妳有那段離奇的經歷,知道事情的始末?」他眼神如鷹一樣的看著我。

       「我不過是一個奉茶女官,要知道那樣的大事情,我是不能參與的。」我冷靜的回答他。

       「很正常。妳還記得我在天壇說,有四個字我一直沒告訴妳。」尹征看看我。

       「是什麼?」

       「順應天命。人無力對抗天,我雖然不記得所有,但是我覺得不管篡不篡位,對於今天的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為什麼?」我想起那夜喝的醉醺醺的四爺。
 

       「凡事總有它的必然和偶然,如果在我不認識妳之前,我會覺得自己是為了那皇權,為了天下蒼生實現抱負而去做,但是我希望,在那時候,妳會是那個理解我雄心的人,就好像妳現在理解我的夢想一樣。問妳,是我想知道真相,但是我現在不再想知道答案了。我選擇那是天道的選擇和必然。既已生,不念死。」
 

       我靜靜地看著這個不是胤禛的尹征,是尹征的胤禛。
 

       「我可以告訴你,前世你是正統繼位的人,因為我聽到了宣讀詔書。『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這一刻,我忽然釋然了他得位的情結。在我心中一個為著天下蒼生的人,不是誰選擇了他,或者是天選擇了他。康熙晚年風雨飄搖的國庫,或者就是需要這樣的一個人,順應的不是天命的天命,但是誰又能說,那不是天命?傳位給他的那人,都自己是受命於天的,為什麼他的位就要上一個天子來傳承,而不是天自己去選的呢?
 

       「那個遺詔我在台灣故宮見過。」尹征笑著看著我。他還是不忘記他的職業,到處在拍攝那些東西。我就站在後面靜靜地看著。裡面還在修葺,一個孤零零的石獅子,在院落中間站著,那些青磚和灰瓦,不過是保留了外形,大多數時候,靈魂的失落,不是每個人都能尋得回來的。
 

       他看看手錶:「時間還早,想去潭柘寺嗎?」

       「呃,你想去嗎?」

       「走吧,這幾天應該那二喬有骨朵了。」作為皇家寺廟,尹征不瞭解那就不是尹征了。
 

       我們轉身剛要離開。尹征去開車,我感覺手機有震動,從包裡拿出來一看,是德懿給我發的短信。約我吃飯,心裡還奇怪,他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呢?於是我按下說,週一吧,現在在外面玩。他回了一個 Ok。
 

       到了潭柘寺,去年我一個人也來過這裡,而此時的心境卻和去年完全不同。地方還是一樣的地方,但是人不同了,心境似乎也不同了。那紫色的玉蘭已經有的開始探身而出那美麗的花瓣。想起那個老和尚,我不由自主地就腳往他給我寫下水字邊的地方走去,沒有人了。倒是看見很多小沙彌走來走去。
 

       尹征在那邊遠遠地。「妳慢點啊,等我一下啊。」

       我攔住一個小沙彌低聲問:「小師傅,請問你知道去年在這裡的這個大師,在哪裡嗎?」

       「請問施主找我師傅有什麼事情?」

       「哦,我沒有什麼大事,大師給我過一個水字邊,但是我一直覺得那個字不全。所以今天正好到這裡,想問問大師。」

       「是這樣啊。師傅一向是這樣的,他說,參悟是要靠自己的。他雲遊去了。或者師傅想讓妳自己想明白是什麼吧。失陪了,女施主。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妳在幹嘛?」尹征已經來到我身邊,我看著遠去的小師傅。說:「沒啥,就是覺得和這個皇家寺廟,淵源真的很深。」
 

       還是那個寺院,還是那兩株玉蘭,不同的是這次是兩個人來。

 
      我一直在心裡,把所有的水字旁的字,一個個在心田裡寫過,江河湖海?浪湧波濤?那時候我不知道尹征的轉世,因為我那天是問尹征的轉世的事情,到底是好,是壞?
 

       「妳看那兩株二喬過幾天一定開的嬌艷無比。」尹征說。

       「是嗎?」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尹征吟起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有些觸動,想那周公瑾和諸葛亮,真是既生瑜,何生亮?
 

       難道八爺和四爺不是如此嗎?想必老天爺也是喜歡看人爭鬥的,或者老天喜歡在爭鬥中選擇他最心儀的人?不得而知,誰能去揣度命運呢?


       「小喬都嫁了,妳什麼時候嫁?」尹征問我。

       「那等你火燒赤壁?」我開玩笑地說。

       「那我,我還得去借東風,我上哪找去,這只有春風。」他看著我笑。
 


       我們開車回到馬場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已經開始了,馬場主給我們點燃了一個很大的篝火,大家席地坐在有絲絲涼意的草地上,雖然已經是春天,但是還有有些涼,我回去找了一個很大的披肩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
 

       馬奶酒,篝火,流油的羊肉,啤酒。那些公司的員工們還是 high,很快樂,馬場的男主人,特別的雙手抬著一杯酒敬給尹征。「來來來,本來我們這個星期是要修整的,老婆說你們要來,就是緣分,所以我趕快的弄好了。來喝酒。」


       尹征因為肺有傷,刺激性的食物都已經不能再吃。他接過來正準備要喝。


       「我代他喝吧,他最近身體不好,您不介意吧?」

       那個鬍子拉碴的漢子爽快的說:「好啊,好啊。」

       「真抱歉,我不能喝,對不住了。」

       「沒關係,沒關係。來吃肉,吃肉。」

       我接過來喝完,那酒度數不高,清涼爽口。

       那烤的羊肉被那些公司的人吃的七七八八的。吃的有些熱了。
 

       公司的那些人帶了一個便攜的音箱,他們放著音樂在草地上跳舞,音樂時快時慢,抬著碗,我把披肩裹緊自己,找了一個對著篝火的地方坐下。我靜靜地看著那燃燒的辟辟啪啪的木材,飛出來的火星子,在空中一下子就沒有了蹤跡。
 

       不一會遠遠的升起了一輪明月,雖然已經過了十五,看上去還是很圓的。


       感覺身邊有人坐下,一定是尹征。

       「怎麼不過去坐?這裡不會冷嗎?」

       「有篝火,不冷。」

       「篝火,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呵呵,來我這裡,給妳擋著,妳就不冷了。」


       「曉曉,我們過去有過那種花前月下的時光嗎?」

       「哈哈哈哈,你?你可是冰塊臉啊。」我酒喝得有些多,一下子就把他的外號給說了出來。

       「又說我冰塊臉。」

       「你真的很少笑,我見過的你的時日裡,你大多都是板著個臉的。」我轉頭看看他。

       「我有那麼冷酷嗎?」他沒看我,而是目光看著那輪月亮。

       「辜負此時曾有約,桂花香好不同看…妳恨過我嗎?」他慢慢地轉過臉問我。

       「我,不知道。」我問我自己,如果對一個人連恨都是不可能的,那是不是只有一個意思,就是深愛。
 
       「走吧,回去吧。這裡冷。讓他們玩。」

       尹征摟著我悄悄地說。

       「我喜歡這裡。」

       「走吧,回去,天地一家春,好不?」他在我耳邊悄悄地說。
 

       站起來把酒碗給他們送過去,那個男的馬場主和方雲,他的老婆正聊的開心。

       我們禮貌的告辭了。
 

       夜在春風的輕撫之下,似乎月光也柔美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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