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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拾了東西,累得不行,今年的預算剛做完,提著手袋走出公司。
 

       公司裡走了一些人,又來了一些人。心裡感歎,這公司和江山,都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啊。慢慢地去停車場開車,車上還有雨滴,舒潤的空氣吸進肺裡,是那麼的清新,春天慢慢的走來了。
 

       不禁想起那時候,我最喜歡開花的時節,那時我會經常提著籃子,去採鮮花,揀選,曬乾。放在茶裡,感受那些芬芳…
 

       開車到了小區門口在那裡等著行人過的時,轉頭忽然看見一家餐廳門口的水牌上寫著「春餅」二個字,心裡一下子想起,是要立春了,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在立春要辦,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
 

       小心的把車開了進去停好,我走出小區,想買一些春餅。過去在宮裡的時候,立春時候都有很多講究的。今天是「咬春」的日子,我走到那家餐館去買春餅,排隊的人好多,我就在那裡跟著隊伍,買好了東西,提著盒子,小心的過馬路,依然是小心,非常小心的看好兩邊,我才疾步過馬路。
 

       到了家裡,洗手之後,把那些東西收拾放好,用蓋子蓋上等著尹征過來。去房間換好衣衫,轉頭看見那個裝戒指的盒子,坐在床前,輕輕開啟,拿出來套在食指上,居然非常合適,我把手平平的抬起放遠,看著這隻手,這是我自己的手,不再是馬爾泰若曦的手。
 

       那粉色的戒面,看著如此嬌艷,柔和中透出溫婉的光芒。
 

       「叮咚」,有人敲門,應該是尹征來了,我趕快把戒指取下放在邊上,趕緊地應承著。「來了,來了」小跑著去開門。

       「來了啊。換鞋子洗手吃飯。」我說。

       「嗯。」尹征看上去有些疲憊,有些強撐著自己的感覺。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看你很累。」我問他。

       「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尹征邊換衣服邊問我。

       「你猜?」

       「我?從來猜不透妳的心思的。」尹征邊看著我,邊有些調侃的看著我。

       「那,那就吃猜不到。」我說。

       他打開桌子上的蓋子:「哦,今兒個吃春餅,咬春哦。」

       「天洋好些沒?我好幾天沒過去了,公司做預算忙死了。」我問。

       「剛從那裡過來,還行。」尹征說。

       「那就好。」一種沉重在我們的對話裡,悄悄的浮出水面,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給尹征捲好一個春餅,遞給他。「諾,吃吧。」

       「嗯。」他接過去,咬了一口,「嗯,好吃,甜。」


       這個甜字,讓我感覺他心裡的那種堅韌,和過去那個四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堅韌,內心強大的人,或者真是做什麼都是堅韌的。
 

       我看見他手腕上,忽然的多了一串菩提佩珠,「咦?你什麼時候戴著佛珠了?」那時候我心裡想到的那個站在我面前回答:「最喜歡什麼書?」「金剛經」的胤禛。


       「哦,這個啊,是我在去美國的飛機上,一個老和尚送我的。」
 

       我細細的看著那串佩珠,溫和的籐黃色上面雖然是看上去凸凹不平,但是露出陳香潤澤光芒,難道這是金剛子?!金剛經?金剛子?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那他為什麼送你?」我問。心想:「難道是尹征有難?他想幫他?」


       「不知道,他說我和佛門淵源很深。」尹征看看我。「我的前世應該是,妳想想雍正」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曾經的天子,有兩個法號,圓明居士,破塵居士。」


       「是的。」我在心裡想起他深居簡出,那段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日子。

       「那,大師沒說別的嗎?」

       「有,我先要了一杯水,大師也要了一杯水。他問我,哪個多?」尹征手撐在桌上,手裡捏著半個春餅,幽深的眼睛看看我。

       「哪個多?是一樣的杯子嗎?」

       「一樣的杯子,差不多的量,一樣的就是一杯水。」

       「哦,哪個多?」我一下子也有些陷入那神奇的感覺裡面。

       「別想了,說不定哪天就一下子悟出來了。」尹征笑笑看看我。
 

       吃完東西,我還是給他沏好茶。他雙手放在腦後,靠著沙發上。看著電視的眼神是飄忽的,「怎麼了,看著你有些累。」我在他邊上坐下,問他。

       「走,去書房,寫字。」尹征忽然站起來。

       「你今天怎麼如此雅興?」我問他。

       「心煩時候,練字特別容易讓自己氣定神閒。我見過妳寫的毛筆字,不過看得出那時候妳心緒煩燥,字都走形了。」尹征說。我心裡想:「他什麼時候見過我的毛筆字的?」頗有些疑惑,但是還是微笑地說:「好啊。」
 

       書房我經常都收拾的非常整潔,這或者是我沿襲那段住在配閣的習慣的日子吧。
 

       進去鋪好宣紙,兩邊壓好鎮紙,我在邊上慢慢的磨墨,恍惚之間,我彷彿回到那段養心殿的日子,偶爾我也會幫他磨墨,但多數時候,是其他人在做這些體己的事。
 

       尹征去洗手,他把白襯衫的袖子捲了起來。想是不想墨汁沾到那衣衫。


       「可以了。」我給筆洗注滿水,微笑的看著尹征。
 

       他看看我,提筆在濃濃的墨汁中蘸了,滾著筆尖。提起毛筆,吸了一口氣,落筆,急速運腕,抬肘。我歪著頭看他寫什麼,只見行雲流水之間,躍然宣紙上的那兩行字,恍如隔世一樣的時空一下就把我拉回到那間配閣。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喜歡嗎?」尹征問我。我看著他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字。


       「喜歡,非常喜歡。」我慢慢的回答他。

       「上次我來妳這裡,看到一地的妳練的字,都是這句話。」尹征看著我說。

       「來,妳也來寫。」他移開鎮紙,把他的那張輕輕的移開。
 

       我握著筆,站在那裡。心緒萬千起,手都有些發抖。
 

       「妳寫一個看看,今天妳心境好,一定寫得好。」尹征在我邊上鼓勵我。

       「嗯,我試試。」有些手抖的想起在郡王府練了一箱子的這句話。我蘸了墨汁,稍微平靜之後,依舊寫下這熟捻於心,刻骨於髓的這句話。


       尹征歪著腦袋看看我的字,有些詫異,再轉回去提起他放在另外一邊的他的字。

       「妳這樣寫下來的字和我的字好像!」

       「是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字體。因為你是--四爺。」我把眼睛平平的看著他。坦然的看著他。


       尹征左邊肩膀迅即的一閃而過的劇痛,他的左手痛得一抖,宣紙的一頭輕飄飄地落在書案上。

       「你怎麼了?」我有些吃驚。

       「妳剛才叫我四爺,是不是?」尹征眼裡有迷茫,苦楚,無奈,一一浮現。

       「對,你是他。」我堅定的看著他的眼睛。
 

       他一把摟住我,我靠著他,兩人什麼話都沒有說,或者是因為他無法記起的忘卻,而我已經是不能忘卻的那些前塵舊事。
 

       入夜,我在床上翻看雜誌,他洗完澡出來,看見床頭櫃上的戒指。

       「怎麼拿出來,卻不戴上呢?」尹征走到我的床邊。拿起那枚戒指,捏在右手裡看看,又看看我。他輕輕的拉過我的左手,給我戴在無名指上。

       「這戴上我的戒指,這輩子就是我的人了啊。」尹征笑著看著我。

       我不由得笑了一下,「為什麼笑?」他問我

       我把那個木蘭墜子拿出來給他看,「這個也是你那時候送我的,也是說過這樣的話。」

       「是嗎?那個時候也嫁了的,對不對?」尹征靠近我,他摟住我的脖子,腦門抵著我的腦門。

       「這輩子也嫁給我。好不好?」他小聲地說。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想起那時候,我想起自己對自己說過的:『我抗拒,是因為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沒有對錯。』而如今我只是知道他所有的和我的過去。不再有其他人,或者這才是屬於我和他的今生?
 

       「等你忙完你的大事。」我說。

       「嗯。快了,應該快了。」他摟住我,我依偎著他,床頭的燈暖暖的照耀著那個空空的盒子,好像是照耀著那些空了的前世,而今生已經悄悄的躍起在光明中,翻飛起舞……
 

       等我醒來的時候,一大早,尹征就已經離開了。在枕頭上看到他的字條。

       「我愛你,生生世世。」
 

       這七個字,讓我在清晨的稀薄日光中,瞬間淚雨滂沱。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歷經那麼多,或者真是上天在告訴我,這是一顆多麼珍貴的心,一顆曾經是帝王的心,放得所有,卻放不下癡念的帝王,越過忘川的這顆心,如今就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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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征一大早回到住所,拿出那個錦囊,昨晚他睡的非常不踏實,就睡著一會兒,還夢見一個身著藍色袍子,頭戴花翎帽子的老人,笑瞇瞇的看著他,老人雙手抱前,就是微笑的看著他。
 

       正出神的看著錦囊。手機響了。
 
       陶澤打電話給他。

       「尹總,走了,要早去啊,去晚了堵車厲害。」

       「下來了。」

       尹征鬼使神差的把錦囊放在風衣兜裡,提著器材和一包東西就和他們去故宮。


       「今天是拍什麼尹總?」陶澤問。
 
       「對方要求拍攝的幾個地方,一個是軍機處,一個是養心殿。他們要給那持續了一百八十多年的清朝後期中樞權力機構做一個專輯。」

       「那時候的軍機處,是不是相當於美國的 FBI 啊?」陶澤邊開車邊問。

       「不是,應該是五角大樓。」

       「上次誰還說,海澱也有一個軍機處。還在嗎?」

       「不在了,唉,海澱的那個軍機處已經蕩然無存了,就剩下乾清門西側隆宗門那一排小房子了。」尹征的嘆息裡,全是一種落寞,一種無法再能得見的遺憾。
 

       到了故宮,尹征帶著陶澤找到劉老伯。
 
       「劉老伯,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

       「哎呀,尹征啊,我今年底就要退休嘍,來來,等會給你介紹幾個新來的。你都不認識。以後啊等我退休了,你有什麼要幫忙的,就找他們。」
 

       尹征一直得到劉老伯的特別關照,一瞬間覺得特別傷感,把那包東西給劉老伯。

       「給您老拜年,雖說遲到了,祝您老萬事如意,吉祥啊。」尹征說。

       「你總是那麼客氣。」老人家對於年輕人的關心,總是欣喜中加上讚賞和禮貌的推辭的。

       「應該的,應該的。」尹征微笑的說道。
 

       來了一個小伙子,劉老伯交代他帶尹征和陶澤先去軍機處,然後再去養心殿。小伙子挺精神的,一路上和陶澤天南地北的聊著,陶澤也是非常活絡的人,畢竟他們以後還要多走動的地方,人脈這個詞,在任何時代都不會過期。
 

       來到軍機處裡,尹征之前沒有進來過,但是自從知道就是那個鐵血的帝王之後,他開始明白,這些都是自己,曾經的自己一手創立的,那種再次置身裡面的恍然,讓他靈魂開始撼動,開始顫慄。看著那塊「喜報紅硅」的匾額,他驀然體會到,作為一國之君,在外有戰事之時,最想聽到的,應該就是這四個字。
 
 
       陶澤配合著他,小心的置放好燈,他們都是帶著尹征在國外採購的小型配用設備,絕對不損害裡面的設施一點點。這也是他們伊皇得以得到故宮管理人員的認可和那些人總是給的方便的原因之一。
 

       尹征一個角度一個角度的取景,相機的快門,喀嚓喀嚓,換個位置,接著的拍,瞇著一隻眼睛,雙手舉著相機,繼續喀嚓喀嚓。陶澤也開始接拍很多項目,但是大的這樣,還一直沒有染指過,尹征遞給他相機,讓他來試試,陶澤說:「我能行嗎?老闆。」

       「行,上。」


       故宮裡面是不能吸煙的,尹征每次來故宮方雲都會給他們準備幾大個保溫杯,裡面都是濃濃的咖啡,尹征擰開一個保溫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咖啡,他昨夜睡不好,有些疲憊了。
 

       那個故宮的工作人員就這樣跟著他們,小伙子和他攀談起來。「尹總,聽老劉頭常常說起您,我才來的,以後要和您多學習的。」

       「不敢當,老劉頭的腦子裡全是寶啊。呵呵」尹征抬著保溫杯說。

       「前幾天我們整理了很多故宮的一些雜物,您要不問問老劉頭去看看?」

       「哦,是什麼東西?」職業的敏感總是一個人前進的捷徑和明燈。

       「很多,一會過去看吧。」

       「好的。」
 

       尹征他們拍完了軍機處,收拾完東西,他們接著去養心殿,養心殿門口兩個鎏金的銅獅子,被不銹鋼的圍欄圍住,但是依然威嚴在看著過往的人,尹征他們每次拍攝都必須來的很早,似乎遊人還不太多的。


       尹征站在那裡抬頭看著那對獅子,和紅色宮牆,黃色的畫壁,努力想找出一些記憶來,可是沒有。「養心殿,養心殿」尹征在心裡念叨著。
 
       「陶澤,知道養心二字的來歷嗎?『養心』二字語出《孟子》之『存其心養其性以事天』。這個地方住過清朝八位帝王。」

       「哦。」陶澤不明白為什麼老闆今天幹活有些分神。
 

       因為養心殿的部分是不開放的,但是尹征他們得以進去,來到養心殿裡面,小伙子說:「現在的都是光緒帝時候的原狀陳設的。養心殿是從雍正開始在這裡辦公的,當年康熙死了,靈柩停放在乾清宮,而雍正以後就都在這裡辦公了。不過這個地方,建築結構緊湊,前殿辦公,後殿居住,院套院,門套門的。據說,那是因為雍正是謀朝篡位的,害怕了才搬來這裡居住的……」
 

       尹征雙手抱在胸前,一轉頭看著小伙子,眼光裡全是冷冷的寒意。小伙子一下子停住了,他不知道說錯了什麼。

       「我,我在外面等你們吧。這個地方…我…」小伙子有些膽怯地說。

       「謝謝你。」


       陶澤放好設備在前殿和後殿的那條通道裡,叉著腰。「好奇怪啊,我怎麼覺得我夢見過這個通道啊。」陶澤轉頭對尹征說。

       「哦?是嗎?」尹征也有些詫異,心想:「陶澤該不是原來宮裡的太監吧,長的白白淨淨的和個姑娘似的。」

       「唔,說不定你曾經是這裡的公公哦。」他給陶澤邊開玩笑,邊說邊拿出相機。

       「不是吧,老大,我可是純爺們。」

       「嗯,是,是,你是純爺們。」

       「哈哈哈……」那些笑聲在空幽的養心殿裡,發出幾聲回音,消失在通道的盡頭…
 
 
       尹征和陶澤四處看看開始取景,恍惚之間尹征開始覺得這個地方的那些陳設,特別是那把龍椅,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覺開始浮現上心,抬頭看著那四個大字「中正仁和」,那字,真是自己寫的嗎?和自己現在的毛筆字,有著幾分神似,但是那時候的字,更加剛毅,有力。「中庸,正直,仁愛,和諧。」這個是那時候鐵血的自己的心得嗎?
 

       他的相機提著在手裡,那長長的鏡頭讓他無從下手從哪裡開始這次的拍攝,在這麼多年的拍攝中,第一次,尹征有些拿不定心。他把相機遞給陶澤,「我喝點咖啡。」他說,他心想,是不是真是看見了前世自己生活的地方,所以今天精力沒法集中。
 

       「陶澤你先來,試試手。」

       「好的。」陶澤放下尹征的哈蘇,拿出自己背著的相機,抬著就聽見那相機喀嚓喀嚓的聲音響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尹征放下咖啡杯,他看著那副對聯。「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在心裡默默的念叨著這兩句對聯,他一把抓起相機,半仰著身子,因為和這個對聯齊名的另外一副對聯是這樣寫的:「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自己對自己的前世,就算是自己的前世,如此的一個鐵血帝王,他想他能感受到那顆心俯仰的心,蒼苦的心……
 

       他和陶澤因為難得進到養心殿,所以兩人不停的抓緊時間拍,就聽見他們的相機在那裡喀嚓喀嚓的此起彼伏的響著。因為故宮的管理人員就在外面沒有進來,尹征掩飾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往後殿的西間走去,一個人穿過那個通道,每個地方他都覺得熟悉,但是每個地方,每個角落他都沒有記憶,忽然一轉身,他頭「崩」的一聲,撞在一個門柱上,幾乎把他撞昏了。他看著那個掛滿香囊的龍床,抬起相機,喀嚓喀嚓的拍了很多。
 

       陶澤在外面叫他:「尹總,你那邊差不多了嗎?我這裡好了。」

       「來了,來了。馬上。」


       尹征舉著相機,又到處拍了很多,走到前殿,想著那些床上的香囊,尹征忽然愣住,驀然想起,包裡的錦囊,他把相機遞給陶澤,說:「陶澤你等我一下。」

       陶澤接過去,蹲在地上收拾。
 

       尹征從風衣裡掏出那個錦囊。輕輕的拉開絲線。伸進去兩個指頭,拿出來的是疊好的兩張宣紙,他翻開,第一張寫了一個字「天」,第二張上寫了一個字「放」。

       陸業羲就是要告訴我這兩個字?!!!

       他有些吃驚,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步步今生-26錦囊t     

       半天,他慢慢地收好錦囊,和陶澤走出了養心殿…

       一步步的,尹征走出了那深藏幽靜的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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