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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和尹征從博物館回到他那裡,我頭疼的特別厲害,他給我找了藥吃了,我就去睡了。他顧自的忙,生活也無非就是這樣淡淡而過,倒是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那幾個皇子,一個個地微笑的走過,我低頭說:「各位爺,茶已經沏好了。馬上就來。」等我抬起眼來時候,眼前卻看不到人,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了。
 

       第二天一早急急忙忙趕回公司,忙了兩天才把報表做完。晚上回來都很晚,所以我沒過去尹征那邊。洗完澡躺在床上,隨便翻看新買的書,他發短信過來了。打完電話才知道,他一直在看那畫。心裡問我自己:「他,還記得那些兄弟嗎?」
 

       這天一下班我就忙著往伊皇趕過去。開著車,手機響了。我按下接聽的耳機,是天洋。

       「張曉,明天妳給老嚴打電話,他會幫妳安排的。」

       「好的,謝謝你啊,天洋。」

       「妳一個人去嗎?要不,妳叫上我哥?」

       「他?我不敢。你知道他一向嫉惡如仇。」

       「那倒是。老嚴電話我一會給妳發短信啊。」

       「嗯,謝謝你天洋。」

       「一家人和我還這樣說話啊?」天洋在那裡說,讓我感覺他慢慢的恢復了往日的灑脫,真希望能夠趕快看到他站起來。

       「呵呵,呵呵。」我傻笑著。

       「好了,掛了啊。」天洋把電話掛了。
 

       到了伊皇樓下,我順道在一家看上去比較乾淨的餐館打包了一些吃的,心裡想不能再這樣湊合吃飯了,是不是應該…起碼飲食起居能保證。但是轉念笑笑,提著東西,上去了尹征那裡,他不在屋子裡,應該在閣樓,我把吃的先放廚房,看著屋子有些亂,挽起袖子,開始整理屋子。給尹征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他一會下來。
 

       收拾完,在廚房燒開水,把吃的弄在盤子裡,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很平常,也很實在。我開始漸漸淡忘穿越,總覺得那是一場夢,夢裡我學到很多東西,失去很多,得到很多。窗外的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吱呀」門開了。應該是他回來了。

       「尹征,洗手吧,先吃東西。」我在廚房對他說道。沒有聽見回應,有些奇怪,出去看他,似乎不是很開心。我沒敢多問。就說:「先吃飯吧。」

       「嗯。」他放下手裡的一摞書,文件。去洗手來坐在桌子邊上,抬起碗。

       「今天很忙嗎?」

       「也不是。」他邊吃邊回答我三個字就停住。我不好再問。就偷偷地瞅著他,看得出他一直在想事情。
 

       不由覺得,男人這種生物真是奇怪,他不想和妳說的時候,怎麼問都是沒有用的,可是當妳不想聽的時候,他或者又會和妳說開了。不由得我笑了笑。
 

       「什麼那麼開心?」尹征問我。

       「哦,沒有,想到一些比較好笑的事情。你怎麼樣,這兩天?」我還是沒忍住。

       「還行。」

       「展覽的事情差不多了吧?」

       「畫冊差一個前言。其他都還行,場地,保安都沒有太多問題了。」他看上去胃口不太好,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

       「怎不吃了?不舒服嗎?」我問他。

       他搖搖頭:「走吧,和我上閣樓。」

       「你先上去,我馬上收拾好就來。」

       「好。」
 

       我收拾好廚房,拿著東西,就上去了閣樓。我到了閣樓,看到那投影屏幕上,是一張張放大的那幅畫的每個人。尹征坐在沙發前的地上,一隻膝蓋彎曲著,左手掌捂著他的嘴,右手握著遙控器在那裡看著這幅畫。他怎麼了?!我心裡有些吃驚。
 

       「過來坐。」他聽到我進門的聲音。

       「怎麼還在看?不是前幾天就在看了嗎?」

       「這幾天一直在想,前世就算死之前,會不會作為手足之間我有一絲後悔?」
 

       這話一下子擊中了我,我不知道那最後十年孤獨的時光裡,他經歷過什麼?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天下蒼生有他,那個帝國有他。可是他有誰呢?
 

       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他右手邊的地上,靜靜地看著他在看著那些皇子。


       「為什麼想起來問這個?」我強裝笑臉看著他。其實我很想哭。

       「不知道,總覺得,在這樣決絕的強權鐵腕下,最苦的人不是受的人,而是那個施予的那個人。妳覺得那時候的我,是那樣的人嗎?」尹征問我。
 

       他今天怎麼了?讓我覺得有些陌生。我想起那只被茶杯的碎瓷片刺的鮮血淋漓的右手。我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把遙控器拿了下來。

       「剛吃過飯,休息一會再看。」
 

       把他的右手掌拉開,想看看,是不是留下來什麼痕跡?驀然看見是斷掌。心裡想著,事情開了一個頭,但是卻由不得別人說結束的四爺。難道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你後來的十年歲月。真的。那時候十三爺曾經對我說過,你慢慢地就會習慣在那個無上皇權的位置上,習慣一種絕對的服從,因為你是天子。但是在我眼裡,在我心裡,只有你。」

       「妳離開的時候,見過弘歷的,對嗎?」

       「對啊。怎麼今天想起來問那麼多?」

       「他孝順嗎?」

       「孝順啊。」我想起那個和承歡在花園裡瘋玩的孩子,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裡了。我摩挲著尹征的斷掌,看著那道深深掌紋。心裡想起四個字「亢龍有悔」。

       「你喜歡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嗎?」

       「偶爾看。」

       「聽過一招嗎,也是《易經》裡的一個卦。叫做『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眼淚慢慢地從眼睛裡湧出來,終於我可以把我心裡對那個皇帝如此懼怕,如此恐懼的感覺,如此平靜地和盤托出。「你要知道,我是真正見識過,兩朝天子的人,天子的深邃高遠之心,非常人能揣度。」
 

       「唉。若果真如此,到真是應了那句盈不可久也,十三年。」尹征長嘆一聲。望著天花板:「看來這個孤寡之詞,一點都不假的。妳說,人如果後悔,會做一些彌補的事情嗎?」尹征拿過那個遙控器,閣樓裡就只有昏暗的燈光,那個投影屏上的圖案,被尹征剪切之後的照片,一張張滑過我的眼簾。
 

       「不知道,因為帝王之家的權利爭奪,是皇子們的追求,男人的角逐。這是十三爺和我說過的話。」有一滴眼淚落了下來,落在尹征的手上。

       「明天是週六。我們出去走走吧。」尹征說。

       「好。」

       「別難過了,我已經交給陶澤去給洗照片了。」他看著我露出有一絲歉意的微笑,他為什麼覺得歉意?

       「謝謝。」

       「我們之間沒有這個詞。」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眼睛一直看著我。

       「來,給你看這個。」他一張張過著幻燈片,是那幅畫的印章。

       「妳會看小篆嗎?」

       「不太熟悉。我試試。」

       我看著那百年不曾褪色的印章,一定是貢品「八寶印泥」。不禁有些回憶起那些日子來,因為那也是我在那段時光里長的見識。
 

       「這個啊,是宮裡的『八寶印泥『採用麝香、硃砂、紅寶石、珊瑚、朱膠、赤合葉、老陳蓖麻油,艾絨等名貴藥材為原料製成,聽說要三十多道工序呢。難怪到今天都還如此色澤。」

       「妳知道的真多。」尹征靜靜地聽著。

       「那四個字是不是水雲主人?」我看著那個印章,這四個字,這幅畫,那張我練字的宣紙被他細心的收留,裝裱,如果不是他為了讓我,這個在未來的我能夠知道,他會來找我的,也用不著如此玄機的在異邦蠻夷訪客那裡留一個線索,畫裡的簪子他擔心不夠,所以,加上了水雲主人。這時,我想我真的體會到,他那個時候的心情。想到那封留給他的信。


       「你我之間,那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我想,不光是陪著我在那裡那麼多年,也許我離開你之後,也陪著你一個人體會無盡的孤獨吧。」我開始哭泣,這一刻,我深深的心疼四爺,心疼這個已經沒有任何過去記憶的人,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難怪那個老和尚告訴我,雲在青天水在瓶。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點出來你我的前世,一個在天,一個在瓶桎梏了。」尹征恍然大悟。「世間的事,真是…」尹征看著那個紅紅的印章,不禁感歎。
 
       「尹征…」我含淚看著他。他緊緊地摟著我。

       「沒事,沒事,妳和我在一起,在一起。」
 
 
       兩人什麼都沒說,就看著那些圖像自動的在牆上一一滑過,而我倆緊緊偎依著,在夜色裡,無語著那已然成畫,成了一幅幅影像的那些人,而這一生,只剩下這兩個執著了應該執著的人…
 

       天色也已經很晚,我和尹征洗漱之後就睡了,睡到半夜,感覺尹征在那裡不停的掙扎。我嚇壞了,以為他肺上出問題了,擰亮檯燈一看,他一定是做噩夢了,腦門是汗,鼻翼是汗。我把他推醒,他一下子睜開眼睛,看著我,我去拿了一個熱毛巾剛在他邊上坐下,他就一把抱住了我。


       「你怎麼了?」

       「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什麼了?」

       「夢見好幾條龍。圍著我。」

       「呃…尹征。」

       「明天吧,陪我去故宮,好嗎?」

       「你想幹什麼?」

       「我太累了,我要躺下。」尹征大口的喘著氣,我給他拿來一杯水,他喝完,我就靜靜地看著這個已經不是天子的人,其實,其實,他也就是一個有著血肉之軀,七情六慾的一個人而已,那時候是,這個時候也是的。
 

       我再也不能睡了,找了一個靠枕,開著一個小小的燈。就看著身邊酣然入睡的尹征。這一刻這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從來沒有這樣的真實,我想,我又成了那個唯一能看見他內心,聽見他內心的唯一的人。只是,這一生,我能得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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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的早晨一大早,尹征帶著張曉開著車到了故宮,一大早起來他給故宮的劉老頭打電話,是他的徒弟接的,劉老頭已經退休了。他說了要過去拍點東西。那人還是很客氣,上次陪著尹征去養心殿,和陶澤還相處的不錯。
 

       他昨夜夢見自己站在九龍壁之前,那幾條龍,一下子就飛了出來,將他團團圍住,他在中間,他使勁地跑,但是腿像是灌鉛一樣,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他醒來了。但是昨夜實在是太累,他感到一種無助的前所未有害怕失去張曉的恐懼。
 

       他帶著張曉,拉著她的手,只見她邊走邊四處張望,想是在尋找過去記憶裡的痕跡。他轉頭靜靜地看著她,背著器材包。到了管理處人家給他了兩個掛牌,他給張曉夾在衣服上。兩人從午門進去的,一路直直的走著,兩人都不說話,但是能夠感覺到張曉的沉重,和自己的沉重。
 

       遠遠地看見了那巍峨的太和殿,到了太和殿,尹征驀然發現,那夜他夢見一排人站在那裡,而自己轉身走上的石梯,就是這裡,他明白,後面在叫他的都是他曾經的兄弟們,但是已經聽不清任何了。江山,早已不是那個江山,而宮殿卻還是那個宮殿,那些曾經的血緣,曾經的手足們,早已經在無盡的長空裡,去了哪裡?他站在太和殿的那漢白玉石梯上,有些發愣。

       「尹征 ,尹征。」張曉推了他一下。

       「哦,沒事。」


       她挽著自己的手臂,兩人在太和殿那大門站著,因為很早,遊人還不太多。那太和殿,飛簷重脊,琉璃覆頂,她眼神有些飄忽。而自己去陷入一種深深迷思之中。


       「走吧,我帶你看看去,御茶房。」
 

       兩人下了太和殿。到了御茶房,尹征忽然想起他上次自己來時候站在那裡覺得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不禁暗自笑笑,總算還是找到了,轉頭有些苦澀的看著張曉。


       「這裡就是我上班的地方。」張曉悄悄地在他耳邊說。

       「我知道,去年我一個人來的時候,就覺得很熟悉,我還特別的照了那個石桌和石凳的照片,回去給妳看。真的。」


       張曉看著他,沒有說話,但是眼睛裡有淚。


       「走吧,我們去看後面的九龍壁。昨天晚上我夢見九龍壁,裡面的龍飛了出來,把我團團圍住。」說完他看著張曉。

       「…是嗎?那走吧。」張曉眉頭皺了一下看著他。
 

       兩人手牽著手,慢慢地走過箭亭。往右一拐,就是那個已經被不銹鋼圍欄圍住的九龍壁,對尹征來說這些東西都是熟捻於心的,但是今天他站在這裡的感覺是如此的不同。

       「曉曉,妳覺得做皇帝好嗎?」

       「不知道…」

       「那個時候的我,不是一個仁君對不對?」

       「為什麼這麼說?」張曉看上去很難過。
 

       尹征一步步地靠近那個九龍壁,他看著那用嵌砌方式建造的影壁,須彌座上的九隻龍栩栩如生。中間的那只團龍至今讓人一看都有那種極致的天子威嚴。


       「因為這個人為了社稷的長治久安,千秋萬代,可以殺子,可以賜死臣子,可以幽禁對這個帝國皇權有任何威脅的兄弟,可以把貪官們一個個滿門抄斬。」


       「在我心裡,你曾經是一個最優秀的帝王,但是你不是一個好親人,好兄弟。或者這就是帝王和普通人的不同吧。」張曉看著他,又看看九龍壁上的九條飛龍,彷彿那些皇子向他們走來,微笑的一個個走過他們身邊。


       「是,當在社稷和個人,小家和大家的取捨上,我依然還是會這樣做的。妳還會和我一起走下去嗎?」尹征沒有看著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幾條飛龍,他一條條的看過去。


       「我會。」張曉告訴他。「因為你現在在做的事情,讓我看到曾經的你。也看到和曾經不同的你。」
 

       尹征雙手扶著那個不銹鋼圍欄,他慢慢地告訴張曉:「1756年,乾隆在北海公園建了一個雙面九龍壁,1772年在故宮再次修建了這個單面的九龍壁。當年據歷史記載參與奪嫡的九個皇子最後一位,胤禎是乾隆二十年卒,也就是1756年當年乾隆就修建了北海九龍壁,而1772年修建了這個九龍壁。」
 

       「我曾經在夢中夢見我囑托一個年輕後生什麼事情?妳說會不會是,我夢見前世的事情,那個人會不會是弘歷?一個人在人到暮年之時,方才覺得親情寶貴。十六年後,也就是1772年,所有的康熙的皇子們都離開了人世,故宮這個皇子們的家,又再次建了一個九龍壁,難道這九龍壁就是為了奠念當年奪嫡大戰之後,驚濤駭浪裡面的九個皇子?子了父願?」
 

       「啊…?」張曉詫異地看著他,再看看九龍壁,她終於明白了,四爺最後知道了,知道了她在乎所有的人其實是因為他,而現在她也明白他只在乎她,所以今生才能找到了自己。她開始看著尹征哭泣。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


       尹征摟住她:「不用說,什麼都不用說。妳我之間,語言多餘了,我們是互相之間的救贖,而今天我就是來給他們懺悔的。為我曾經那麼鐵血,那麼無情,作為親人,請他們原諒。」

       「尹征…」張曉被他這句話感動了。

       「我愛你。」

       「我也愛妳,生生世世。」
 

       他們兩人就這樣靜靜地靠著圍欄,看著那個九龍壁,因為早上來的時候,還有些霧濛濛的,忽然天上的雲朵一下子就撕裂開來,那隱藏在後面的一輪明日,傾洩它所有的溫暖照在大地,也照在兩個人身上,春天的太陽溫暖,柔和。


       「你知道嗎,我想到了一個人?」張曉看著九龍壁,有些出神的說。

       「誰,滿清入關第一帝,順治,他是大清第一個給自己立『罪己詔』的天子,第一個能夠反思自己作為帝王的不足的人。我知道了,『獨剩一輪日,明如第一帝』,陸大師,真是料事如神。不對,我應該說李公公,這樣更親切一些。」

       「我,今天從這裡出去之後,就只有尹征了。記住我的話…」

       「既已生,不念死。」張曉和他同時說出來這六個字。
 

       遊人在邊上走來走去,兩人就在陽光裡,靜靜地看著九龍壁。天空一下子晴朗無比,蔚藍的天空,照耀著九龍壁琉璃瓦的廡殿頂,色彩斑斕,卻是悄無聲息…

步步今生-28龍壁之光t  




  

雙飛-吳奇隆

不等來世再相約 今生就要無恨無悔
不問前緣我是誰 只管今塵和你日日月月

我願與你雪中泥 紅塵寸寸泥中血
冷暖相隨 悲歡同淚 朝朝暮暮相依偎

我是萍 你是水 相逢相愛不是罪
地久哭 天長淚 為你染紅我的血

我願與你雙雙飛 我願與你雙雙飛
今生有了你我夢一回 來世等你將我醉

我願與你雙雙飛 飛離紅塵是與非
人間癡情條條不歸路 不如天上比翼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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