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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幾天前老小給我的他哥哥的電話和地址,我想著為了尹征的清之夢,我去找找他吧。所以給了他電話,他說讓我晚上去上次那個會所,很猶豫要不要老小和我一起去,但是想想算了。
 

        我給尹征打了一個電話。

       「尹征我晚上有些事情,我晚點過去,好嗎?」

       「好啊,我也有事情晚上要出去。要我接妳嗎?」

       「不用,我晚上自己回來。」

       「那好,妳自己小心啊。」

       「你才好些,別那麼玩命工作啊。」我說。

       「我知道,乖啊。」他說。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我在外面吃了點東西,在車裡,華燈初上的街道,讓我想起曾經和十三他們元宵節出去玩,結果我被十四遣送回家,他氣憤難平的說我,整天和煙花女子在一起,想起我說那些流傳後世的風塵女子的名字搶白他,八爺在那裡抿嘴暗笑的那日,如今,如今,看著車水馬龍的大路,在這最深的紅塵裡,我都失去了他們,就如那日我的離開,他們也失去了我,誰都敵不過這無盡時空。
 

       到了那個會所,依然是在外面打了電話,半天看見康德嗣出來了。

       一件潔白的襯衫,一條灰色的西褲,錚亮的皮鞋。「張小姐,這邊。」

       看上去眉宇間有些不快,我很留心。
 

       「哦,今天找我有事嗎?」康德嗣帶著我到了上次的那個小廳。裡面幾個人在看著一個女子給他們沖茶,有種甜甜的煙草的味,似乎應該是雪茄的味道。我們倆找了一個有很小的茶台,邊上有著兩把特別好的籐椅,兩人坐下。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和您見個面,感謝您上次幫我的朋友找工作啊。」我不想很快說出來意,比起康德懿來說,康德嗣的沉穩和儒雅,讓人覺得一個外,一個內,而內的那個似乎更願意聽你說話,而他自己不說。
 

       看看那桌子上的茶具,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那麼靜靜地坐在茶台前,總覺得那是需要靜心的一種東西。


       「康副廳長,介意我給您沖茶嗎?」我問道,似乎手上有活在,那麼我說話的時候,便可以不需要看對方的眼神。

       「求之不得啊,妳叫我德嗣吧,或者叫大哥。」康德嗣淡笑地看著我。手裡把玩著一塊紅色的石頭。

       「還是叫康大哥吧。」想來這樣的稱呼,更加合適。

       「都行,都行。」他淡淡地笑。我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妻子已經失常的男子,不是內藏太深,就是淡然很多東西了。
 

       拿起那些熟爛於手的茶具,我慢慢的開始沖茶。


       「妳在哪裡學的茶藝?」他問我。

       「我?…」此刻我腦子裡,浮現的是那本書---《茶藝》,那本八爺送我的書。

       「很久以前,一位故人送過我一本書。我在上面學的。」

       「哦,那麼厲害。」他有些不可置信。

       「那位故人一定是位高人。」

       「高人?!」我邊沖茶,邊想:「八爺是高人嗎?不知道…」

       「那位故人,是一個文雅君子。」

       「能引見嗎?」他似乎很好奇。

       「可惜了,這位故人離世很久了。」我想到那個告訴我:「此生已盡,有緣再見」的八爺。可是在這最深的紅塵,我還能和他們誰相見,如果四爺不是因為那種執著,那種癡念,在忘川河煎熬,估計也是失散了的。

       「哦,對不起。」他趕快說。

步步今生-21兮t  
 
       我遞給他一個聞香杯。他放下石頭在桌子上,我腦子裡忽然想到那個我從手上退下的玉鐲,八爺他終於將它手起硯落,砸了個粉碎。
 
       人啊,一路上愛過恨過那些人啊,最後留下了什麼?
 

       「我能看看這個石頭嗎?」我好奇想看看。

       「好啊,請便。」康德嗣遞給我。「這個是我從內蒙得到的雞血石。在養老色,所以,總在手裡。」

       「哦。」那石頭暗紅的血色和形狀都不規則,好像是一縷縷浮雲。也許是他一直在摩挲,讓這個石頭,通身光亮,但是似乎沒有掩飾它最初的那石頭輪廓的美。我輕輕地將石頭放回了遠處。
 

       「今晚他們有個金石的沙龍,我帶著我的工具來了,給他們雕刻東西。」他放下聞香杯。「這個是雞血石裡面的浮雲血。妳懂金石嗎?」

       「不懂。」我遞給他一杯茶,雙手習慣的呈上。

       「嗯?妳奉茶的姿勢好專業。」他說。

       「我喜歡做事認真而已。」


       他兩個指頭捏著杯子,喝了那杯茶。


       「妳也嘗嘗,知道是什麼茶葉嗎?」

       「不用嘗,我剛才沖茶時候就知道了。應該是武夷山大紅袍。」

       「妳那麼厲害?!」 他有些吃驚。

       「這個是從元代開始就是朝廷的貢品的茶,現在也不是一般人喝得上的啊。茶葉上有大紅袍特有的蛤蟆背,給您聞香杯的時候,我聞見有淡淡的蘭花香味。」我笑笑。

       「佩服,佩服。妳今天來找我,不會是就是道謝和品茶吧。」康德嗣把雞血石捏在手裡繼續摩挲著,往籐椅背後靠著,離我似乎遠些。


       我低著頭,用眼簾的虛光看著他退身的樣子,有些暗自覺得這個人心思真的多疑。


       「康大哥,我記得上次去看過你們拍賣會。您覺得那些國寶,在拍賣時候,被那些老外都買到國外去,好不好?」我繼續沖茶。

       「這個…畢竟是正規行為吧。」他似乎被我一語擊中,現在的文化廳副廳長,曾經也是拍賣文物佼佼者。

       「我記得您在伊皇公司的預展上說過一句話。希望大家在那些亂世黃金,盛世古董的古董裡,感受歷史沉澱的美。」


       我緩緩地抬起眼簾看著他,遞給他第二杯茶。他輕輕往前傾身,接了過去。沒有應答我的話。
 
       而我也沒有繼續說。半天我才啟齒。
 

       「我來找您,是為了我朋友公司的事情,他的公司伊皇,被你們文化廳海外交流處停止了所有的項目。我想您一定不知道您的下屬在下面做了什麼?因為您給我的感覺是一個有涵養的謙謙君子。這個時代,凡事都要有關係,好在我認識了老小,和你們算是有緣,所以,今天來是為此事相求的。」


       他抬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嘴唇邊上。然後慢慢喝了一口,雙目幽深地看著我。


       「那個伊皇公司的尹征和妳很熟嗎?」他問我。

       「他是我男朋友。」我淡然地回答他。


       他並沒有說話,而是自己再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地泯著。眼睛望著前面,有些出神。


       「康大哥?」

       「哦。這個事情,我還得回去落實了才能答覆妳。」

       「這個大紅袍真是不錯啊。」他岔開了話題。

       「去過武夷山嗎?」他問。

       「沒有。」我回答他。心裡想,他會不會答應幫忙呢?
 
       「我去過武夷山,對那裡的景色流連忘返,不過最讓人喜歡的還是讀朱熹的《九曲棹歌》,裡面九曲詩詞,而最喜歡的是第三曲---『三曲君看駕壑船,不知停棹幾何年。桑田海水兮如許,泡沫風燈敢自憐。』……」
 

       「哦,您喜歡朱熹啊,他的『存天理,滅人欲』,其實廣義來說,就是理學的精髓,這世界凡事都有它基本的天理可以循。而人的慾望,真得是無止境的,對不對?但是我個人更喜歡他的『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我想我男朋友在做的事情,對於現在的中國文化來說,他是那個去尋找源頭的人,也是最辛苦的人。要能看到歷史沉澱的美,沒有水,能行嗎?」說完,我自己捏著茶杯,輕輕放在鼻子那裡聞著大紅袍特別有的淡淡的蘭花香味。抬眼溫和地看著他。
 

       曾經那個溫潤的八爺在我心中,像過一株蘭花嗎?在心中我問我自己。

       康德嗣慢慢地泯著那一口茶,回味甘香,杯中最後一口茶。
 

       「妳先回去,明天我給妳電話,有興趣看看大家玩石頭嗎?」他問我。

       「不了,我今天要早些回家,已經耽誤您很多時間了,我都很不好意思。」

       「哦,不要緊,和妳聊天很開心,想不到妳茶藝了得,詩詞也那麼厲害。蕙質蘭心的女子,今日不多見了。」
 
       「您過獎了。我現在更喜歡人淡如菊。」我起身禮貌的準備告辭,拿手袋的時候,不小心一拉,把康德嗣那塊雞血石扒拉在地上,叮噹的一下。等我撿起來,發現缺了小小的一塊,把已經很圓潤的石頭表面,弄出來新的小小的稜角。

       「啊呀,對不起,您看我。」

       康德嗣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不要緊。不要緊。無大礙。」我把石頭遞給他。心裡充滿了歉意。

       「有消息我給妳電話吧。」康德嗣對我說。

       「謝謝您,康大哥。」我有些高興。

 
       告別了康德嗣,我開車回尹征那裡,因為最近他在康復期很重要,我沒法阻止他出院。
 
       時間有些晚了,開著車看著窗外天空的那輪彎月,想起那個為了皇位,曾經和我說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人,終於還是說過而已。
 
       這一刻,我明白,真正的感情無需要表白,諾言,它只需要你的執著,只要那執著。或者四爺就是太執著,無論是對愛,還是恨。或者真是愛恨都執著,我才能見到今天的他--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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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張曉的康德嗣,一個人在那裡站著,他有些驚異女人們為了男人們如此勇敢的行為,想起羅穎,想著張曉。有些恍悟的感覺。摸著手裡的石頭,那個稜角讓那個石頭是如此的不適。
 

       那個尹征,他心裡想著,蘇隊長那天被他臭罵了一頓,他屁顛地來匯報說找人修理了那人一頓,但是下手重了,那人被敲斷肋骨,把肺都扎破了,他大罵:「這個節骨眼,讓你去審問那筆錢,不是讓你給我捅簍子!你啊…」他真想罵蘇隊長是草包,但是忍住了。因為他根本不會讓人去動用私刑,何必,現在的法律,那麼多漏洞。能找到一條二條就足夠,可是今天,這人的女人來和自己談的一番話,讓他有些羨慕,一個男人能有一個如此懂自己的知己愛人,他有些嫉妒,他只知道那人被送醫院去了,目前他還能做什麼?
 

       組織部那邊已經下文了,正廳過幾天就上任了,他是無緣了,羅穎這樣的事情,暫時因為這樣,風平浪靜下他感覺到一絲慶幸,那個清之夢,羅穎不能摻和了,德懿就更加不能了,那就順水了吧,免得以後落人話柄,副廳也難保。想到這裡,他苦笑,官場深啊,如海一樣深,自己在裡面得到了什麼?
 

       回到裡面,那幾個人已經在互相交換看著方石。他拿著石頭過去。


       「咦?嗣爺,您的怎麼還連落墨都沒弄好啊?」一個人翻看著那個石頭。

       「一直沒想好刻什麼。」

       「不是吧,您的那些方石可是個個精品啊。」

       「這個…這次有些躊躇了。」
 

       康德嗣想起自己,羅穎的現在,不由的感概起想起那句詩詞。「桑田海水兮如許,泡沫風燈敢自憐。」人生,走到最後,一盞風燈而已,歸去來兮不過如此。半輩子快過完了,此刻長嘆一聲啊。刻個兮字吧,嘆而已…


       接過石頭,他對同伴們說:「你們先玩,我回家再弄了,回去了啊。」
 
       幾個人看看他,知道的,知道他老婆出事了,要回家。不知道的,以為嗣爺要離開,讓他們盡興了。
 

       康德嗣回到家裡,羅穎已經睡了,他很久沒出去,護士說:「羅阿姨一直在等你,說天黑了,要去給你打電筒。」他驀然想起,那是一次停電,晚上他回來,羅穎聽見他進大門的時候,就立刻開門,下來給他打電筒。那時候老房子的樓道裡,堆著很多東西。想到這裡他眼裡有些濕潤。
 
       「去休息吧,我陪她。」

       「好的。」


       他走進去看看睡著了的羅穎,家裡現在的收入和積蓄,雖然公司被查封了,但是她的私人財產他清點了一下,才發現老婆真是富婆,可惜她什麼都用不上了,就是能有人在自己去上班的時候,能夠照顧著她,盡量不發作,但是吃太多的鎮靜劑和精神類藥品,人的面容都有些發福。
 

       燈下,他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小心的落墨,拿起刻刀記下就刻出了,「兮」字的陽刻輪廓。陽刻是最難的,他慢慢的在那裡一點點的刻。他想自己這輩子,除父母之外,最虧欠的人就是羅穎了,他不會讓自己再多虧欠她半分。
 

       其實,這個 「兮」字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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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曉和康德嗣靜靜喝茶聊天的時候,尹征坐在郭副部長的家裡。下午辛寰宇給他電話,說是郭副部長等不及要見他。讓他和自己一起去見郭副部長,他一直覺得辛寰宇做事情非常老辣小心而放膽,果不其然。想到這個老頭,他就會露出會心的笑容。他沒有和張曉說,想著回去再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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