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征辦公室裡,陶澤氣喘吁吁地回來說:「尹總,詹姆斯的那些藏品還沒有到。」
「知道了,盯緊些。」
「明白。」
「對了,今天文物局的人和文化部的人,通知我們,他們要求我們先做個一個VIP的藏品預展。」
「為什麼要預展?我們又不拍賣?拍賣行預展那是他們需要讓很多人知道展品的真實情況?」尹征大惑不解。
「是,說是給一些專門研究文物的專家們,能夠多看實物,做一些記錄和拍照。」
「時間?」
「等我們的通知。」
尹征拿起桌上的電話,想立刻給詹姆斯打電話。但是一看時間,北美那邊的凌晨四點,他想:「算了,還是再找時間在給他們打吧。」他總是熬夜工作,就是為了遷就時差。
「知道了,你去吧。」
陶澤剛想走。
「等等。」
「上次你們拍到的這張照片,是在哪?」陶澤拿起來看看,說出來大致的方位。
尹征明白了,那就是他和張曉去過的地方。那麼說明這個孩子是和這個人有關係的,八九不離十。
「去吧。」陶澤走了。
他在投標那天見過照片裡這個人,記得這人的眼神很犀利,他細細看過這個人公司的文件,非常的有才的人,讓他心裡還是有些吃驚的,但是他記得第一次聽證會,並沒有這個人,應該是那個叫康德懿的人,但是奇怪的是,康德懿的公司最後退出了的。
那為什麼陶澤他們拍到這個人和康德懿的照片呢?而且這個人和康德嗣走的看上去也很近,好幾張照片,兩人都在一起的。
拿起電話來。「方雲。進來一下。」
「尹總,什麼事?」
「那天投標的各個公司的情況和介紹,妳那裡還有嗎?」
「有,我馬上給你拿去。」
方雲趕快去把資料給他拿來,他看了看。唐允川…記住了這個名字。
看看時間,他從閣樓下去讓他們早些下班了,最近都加班的厲害,擔心下屬們受不了。然後自己回房間了,已經是深秋了,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他站在落地窗那裡,外面開始下雨,心情也如秋雨一般蕭索和彷徨。
他覺得自己和張曉都停住了,他們彼此都站住了,他是因為自己那些無可解釋的迷,她是為什麼呢?
那天去看她,她胃痛好些已經去上班了。
他沒有再給她電話,她也不再和自己聯繫了。本來打算她好些時候,想好好的坐下來問她,但是她又能告訴自己什麼呢?
他抱著雙手站在那裡,眉宇之間凝結成的疑問,就像外面的雨水一樣。
一滴滴的打在玻璃上,滴滴答答,但是終究是隔著玻璃,什麼也都沒有。
收拾了一些東西,提著包,他就去天洋家裡了,好久沒有過去看望他們了。
到了天洋家裡,朗豐和天洋正在吃飯,一看他來了天洋趕快去給他盛飯。
他放下包,去洗手坐下和他們一起吃飯。
「小豐,最近好嗎?」
「挺好的大哥。」朗豐莞爾一笑,得體的回答。
「你們慢慢吃,我去休息啊。」朗豐吃完了,很吃力的站起來,天洋把她扶進去臥室,輕輕關上門。
「哥,來多吃點。你最近瘦了。」天洋給尹征夾菜。
「嗯,謝謝。」
天洋思酎了半天才問:「哥,你好些麼?」那話的意思裡有問張曉和他,也有問那個讓他們倆凌亂不已的事情。
「就那樣。」
「嗯?!」
「我去了第一次遇見她的博物館,想試圖找出些線索來,但是那些文物要幾個月後才會回來,現在在美國巡展。」
「那你,沒去別的地方?」
「去哪?」
「如果你真是皇上轉世啊,我是說故宮啊,皇陵啊…這些地方。如果…你難道真是沒有點滴的印象嗎?」
「那我去得還少嗎?我要有點滴的記憶,那就好了。」說完,尹征喝了一口湯。
「你和張曉怎麼樣?」
尹征沒有說話,天洋沒有再問。
「對了,她有東西給你。」
「哦。」天洋心裡想:「原來還是在聯繫的,應該沒啥問題。」
「什麼東西?」他問道。
「不知道,是一個文件袋,一會我給你。」尹征說道。
弟兄倆吃完飯,天洋去收拾了。尹征自己在書房裡,找出那個紙袋,拿出去給了天洋。
天洋撕開看看,「哦,是她以前公司的一些東西。明天帶回單位慢慢看。」說完收了起來。
尹征自己回屋子了,把門關上。從書架裡面找出幾本書,在燈下細細的看。
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然後站起來,去書架上找書,出去倒茶,開門,關門…
記錄,翻書…
那盞燈靜靜地照耀著籐椅裡的尹征。
天洋開門進來。
「哥」
「哦,你沒睡啊?」
「那個事情有些頭緒了嗎?」
「沒有。」尹征放下手裡的筆,歎了一口氣。兩隻眼睛看著書桌上電腦裡張曉的清西陵的照片。
「哥,我覺得她真的很合適你。上次你不是和我說,她非常很能懂你的那些想法嗎?」
「是,可是…」
天洋沒有說什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出去了。
回到房間裡,朗豐問:「大哥究竟怎麼了?最近?」
「別問那麼多,睡吧。」
「天洋,我能做什麼嗎?」
「沒什麼,小豐,妳說人有前世今生來世嗎?」
「不好說,雖說人死如燈滅,但是很多東西無法用科學解釋的。」
「你告訴我啊。究竟是什麼事情?」
「睡吧,別累著。沒幾個星期了,妳可是我的大熊貓。」邊說,邊給朗豐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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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忙完了這個季度的所有報表,這個週末下班後,同事們約我去吃飯。我沒有去直接就回家。自從上次尹征那晚上來過之後,他還來看了我一次,他最近也是非常忙,我便盡量的不再見他。
他有權利忘記所有的過去,有在這一世平安生活的權利。我不想也無法忘記過去,因為那對我來說,意味著對自己那十幾年的所有,是一種背叛,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背叛。所以,慢慢的冷卻是一種最好的方式。
回到家裡發現沒有了牛奶。於是披上風衣,繫好圍巾。我下樓去小區的超市買牛奶。在收銀台邊上,看到一個超市裡的架子上有賣光盤的,其中一個封殼上面寫著三個字「圓明園」。就僅僅是那三個字,我在那裡有些分神,然後拿起來,問老闆:「這是那個火燒圓明園的電影嗎?」
「哦,不是,小姐,這個是最新拍的,我兒子說老好看,讓我進點放著賣,我兒子可喜歡了。妳要不要啊?」
翻在手上看看,遞給老闆。
「嗯,好吧。」老闆接過鈔票,給了我找零。
我提著牛奶,拿著光盤。我在馬路邊上等著兩頭的車子經過。自從被車子撞過之後,我非常小心,特別是過馬路,每次都要確認無人,我才會疾步的經過。或許潛意識裡,我害怕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或者喪失所有的記憶,那些是我賴以生存的一種維繫。
深秋的北京,風呼啦呼啦的吹著。裹緊我的風衣,豎起風衣的領子。我慢慢的一步步回家。洗澡之後,把頭髮吹乾。屋裡還算暖和。熱了一杯溫熱的牛奶,烤了兩片麵包。
把光盤放進影碟機。我一個人靜靜地坐下來看。隨著那些精美的畫面,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請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銅,用瓷器建造一個夢,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給它上上下下綴滿寶石,披上綢緞,這兒蓋神殿,那兒建後宮,造城樓,裡面放上神像,放上異獸,飾以琉璃,飾以琺琅,飾以黃金,施以脂粉,請詩人出身的建築師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個夢,再添上一座座花園,一方方水,一眼眼噴泉,加上成群的天鵝,朱鷺和孔雀,總而言之,請假設人類幻想的某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洞府,其外貌是神廟,是宮殿,那就是這座名園。
——維克多·雨果
1861年11月25日於高城居」
雨果的這段話,雖然是說的圓明園,何嘗不是人們對愛情的執著嚮往的一種絢爛的表現。多麼恢弘的園林,好比恢弘的愛情,終究敵不過歲月的滄桑,如今也是滿目瘡痍。我抱著抱枕看著那些電視畫面,在腦子裡閃過的是我那時見過的圓明園。
圓明是他曾經的佛號。「圓而入神,君子之時中也;明而普照,達人之睿智也。」
看著那在弘歷手中開始興盛,卻如今是殘垣斷壁的圓明園畫面。
想著那是他最後的居所,他在那裡走完前世最後的路,我眼淚就開始滑落。
他臨死前曾經想起過我嗎?
關了電視,不想再看了。好久沒有練字了,寫字吧。
去到書房鋪開宣紙,淋了點水在硯台裡面,拿起那墨,慢慢的研墨。站在那裡,彷彿看見那日他搶走我寫的字,而我在他手心裡寫下的那兩個字:「皇位」,他說出的:「想要。」
終於明白那是一種完全交付的誠心相待。
提起掛在筆架上的狼毫,在筆洗裡沁潤了一下,點墨。落筆,運腕。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放下筆。雙手提起來看看,有些不滿意,放在一邊,再來。再寫一張,放一邊,再寫,再寫,每寫一次,心裡就有什麼東西被拉出,一張張,一遍遍的寫…
耳邊迴響著他那句話:「妳賭的太大了…只怕就此終身錯過…」
……
「四爺想知道什麼?」
「我只想知道十弟踢妳那一腳疼不疼…」
我已經受不了,抓起一張寫好的宣紙,捏在手裡使勁的抓著,那張紙幾下就被捏皺,那唰唰的聲音一下子把我擊碎了,雙手捏著那團紙,在書房裡,我開始大哭,把那些紙張都統統揉了,一個個的紙團撒了一地,每扔出一個我就在心裡喊出一聲。
「為什麼是這樣?!」
沒有力氣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裡,雙手抱住頭。終於放聲大哭,
「四爺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啊?!」從來沒有如此痛,如此絕望。
「為什麼要輪迴?!為什麼?!」這一刻,寧可永遠的天人永隔,寧可從未與他相遇。
在深秋的夜裡,北京小區的這個高樓裡面,那扇窗欞裡,一個女子就這樣的在屋子裡,而外面冷冷的蕭瑟的秋風,將那些樹枝吹的七零八落,有一陣大風而過,樹葉在風的漩渦裡,吹起,落下。
就這樣…有這樣的一個女人抱著自己孤獨的靈魂,蜷曲的靈魂,在那裡無限的釋放她的痛苦…
愛,從來就苦,除非你不愛了,或許就不苦了吧…但是誰能做到,只有封印,只有冰凍,最難最難的就是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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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 07 Wed 2012 17:36
步步今生二版【第四十四章 惘】(繁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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