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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了,同事們都走的差不多了,我給老闆去了一個電話。

       「老闆,我是張曉啊,好些沒?」

       「好多了。好多了…」

       「我想和尹征晚上來看看您,可以嗎?」

       「嗯,你們過來吧。」老闆說。
 

       想著晚上要去看老闆,回家時候我轉到同仁堂去買了一盒燕盞。
 

       已經是節日期間,到處是人,西方人的節日還是和那些西方的文化,洶湧而至到我們的身邊,我對那些西方人的節日,原來還有幾分興趣,但是再次得以回來之後,我更加緬懷那些我們的節日,或許那時候的節日讓我能在那些時光裡,感受了很多更深的東西,成為了我永恆的記憶吧。
 

       等我到家時候,看見倚靠在走廊牆上,抬著文件夾在看的尹征。在他腳邊放著他的電腦包,幾個紙袋,聽見我的腳步,他轉過頭嘟著個嘴看著我。

       「你怎麼站這裡啊?樓下可以坐的啊。」我有些內疚。

       「我還得下樓啊。等著算了。反正要看文件。」

       「那你給我電話啊。」有些怪他,邊說邊開門。


       看著他抬起腿來甩,我一下子想去那唯一的一次,他把茶盤憤怒的掀起,在養心殿的地上,摔了粉碎的那天。
 
       我一下子,愣在門口。
 

       「我啊,擔心打妳電話,妳會趕著開車。」他一邊把東西提進屋裡,一邊和我說。
 

       看著他在那裡揉著他站酸了膝蓋,我一下子想起那日為了八爺,我冷然跪了一夜在佛堂,他給我披上披風,第二天是他唯一一次對我大發雷霆的將茶盤掀翻,那些碎裂的茶杯,炸裂在養心殿的地上。
 

       那個聲音響起,「妳的雙腿還要不要啦!?」
 

       我站在屋子玄關那裡,靜靜地看著這個人,心裡百感交集,我真是因為和八爺的那段情緣去做的嗎?不是,我看著尹征,他問我:「怎麼啦?」他看著我看著他,有些奇怪,走上前問我:「不舒服嗎?」
 

       伸出雙手我抱住尹征,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在心裡我和他說:「我不是為了八爺,是為了你,不想你以後後悔,不想你以後更加負重不堪。」
 

       「怎麼了?幾天不見,怎麼如此讓人有些憐香惜玉了。」尹征開玩笑的說,用手摸著我的頭髮。
 

       拚命的調整呼吸,收起那些回憶裡的傷痛,我抬起頭。
 
       「沒有,就是挺想你的。」我給他一個會心的微笑。

       「是嗎?妳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花言巧語了?」他捏著我的下巴,緊緊地看著我的眼睛。

       「吃飯吧。我來做飯。」我說。

       「不做了,我買了好吃的。我還給辛老伯買了幾盒人參,老年人到了一定年紀,冬天適當的進補,會好些。」

       「我也買了燕窩。」

       「不錯啊,一會我們早去早回,不然耽誤他休息。」

       「嗯。」
 

       我想起了康熙,想起那個親自嘗過兒子種的瓜果,兒媳做的糕點的那個老人,這樣的歡樂少之又少,天家無天倫?天家真無天倫嗎?
 

       和尹征趕快吃完飯,我先給老闆家打了電話,說我們幾點到,保姆說知道了。
 

       尹征開車我們到了辛寰宇家裡。敲開門是保姆小芬來開門的,我拉著保姆問了一下情況,「張小姐啊,妳不知道啊,辛老闆是被氣病的。妳知道的,辛安安回來了。那個她的先生一回來就吵著要拿辛老闆的那些古畫。」
 

       「啊,心裡一驚。」這個保姆我見過一兩次,和我聊的來,想必也是她覺得我可以勸勸,才這樣說。尹征和我兩人眼神交集一下,什麼都沒說,進去了院子,冬天的院,沒有了葉子,冷冷清清的和暮年的人一樣,有些孤寂。
 

       師母知道我們要來,已經在客廳等我們了。
 
       「哎呀,張曉妳可來了。妳幫我勸勸老頭子。」師母看上去焦急中有些無奈。

       「老闆在嗎?好些沒有?」尹征把收拾好的人參和燕窩輕輕的放在茶几邊上。

       「一個人在書房那邊生悶氣呢,這幾天就一個在家裡誰也不理啊。」師母說。

       「師母,我去看看吧。」尹征在我邊上說道。

       「好啊,好啊,小芬,妳帶尹先生過去吧。」

       「曉曉我過去啊,妳陪陪師母。」尹征看看我,眼神裡授意我盡量安慰老人。

       「嗯,好的。」他在眼神裡也告訴我:「不怕,我去看看老頭。」
 

       和師母坐下來,小芬給我抬來茶水。師母說:「張曉啊,妳是不知道啊,妳們老闆啊,在家霸道的不行啊,我都不知怎麼和妳說啊?」師母開始流淚。

       「師母慢慢說,慢慢說。」我遠離深圳,每次看見師母就會想起媽媽。
 
       「當年是妳們老闆自己給安安選的丈夫,如今安安和他倆人從國外回來,安安要和他離婚,他提出要給他老頭子的一半藏品,才同意。」

       心想:「啊,這麼大的事情,難怪老闆憂心。」

       「安安現在身體不好,也不願意理她爸爸,她覺得就是她爸爸讓她走到今天的。我這個做媽媽的夾在中間難受啊。」師母邊說邊流淚。
 
       「師母,別著急,慢慢想辦法啊。」我安慰她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想起良妃來,那個八爺出生卑微,但是溫順賢良的母親。她的一生,就因為帝王的短暫的寵幸,而在死去之時,那帝王僅僅在門前輕輕的停留,並回頭的一眼,僅僅是一眼。
 

       「師母,別擔心,尹征過去看他了,尹征會寬慰他的。您自己要多保重。」

       「安安呢?」

       「她出去了朋友家裡了。一會回來。」

       「她先生在家嗎?」我悄悄問。

       「誰?賈旭。他不在家的。出去了。」

       「師母,您要我勸勸安安嗎?」

       「唉,這孩子,怎麼說呢,她不喜歡賈旭,但是,這…唉。老頭子已經氣了很久了,這幾天著急了,就生病了,所以也沒去上班,妳們公司來了幾撥人看他,好是好些,但是這,唉…」師母開始流淚。
 

       天下的父母啊,誰不是在淚水中,將每個孩子一直看著,送到自己慢慢退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啊。
 
       就算那帝王,左手是江山,右手也是他的孩子們啊。
 

       我想著,他有過這樣的時刻嗎?為了弘歷,弘時,那個用白羽箭射中他肩膀的弘時,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啊。不知道了,那往後的歲月,是他一人的江山歲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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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征到了南屋的時候,辛寰宇在搖椅裡戴著老花鏡就著落地檯燈在看書,腳上搭著毯子,邊上屋子裡還算暖和,不過四合院總是粘了地,有些涼的。腿上放著一個暖水袋。
 

       他輕輕的推開門,看到那個老頭子,心裡有些吃驚,這個老頭還是自己在那辦公室看見的老當益壯,面色紅潤的辛寰宇嗎?上次來吃飯,也沒看他如此蒼老。


       「咦?尹征來了啊,張曉呢?」辛寰宇放下書,要起來。

       「她在那邊陪著師母,別起來。別起來。」尹征趕快扶著辛寰宇再次坐下。

       「聽說您不太舒服,我們過來看看您。」尹征在邊上一個沙發坐下。


       小芬送茶水進來。然後出去了。

       「來,尹征喝茶,喝茶。」

       「謝謝辛老伯。」尹征先把辛寰宇的茶杯往他手邊送了一下。

       「辛老伯,想下棋嗎?」尹征問他。

       「好啊,好久沒人和我下棋了。去讓小芬拿來吧。」

       「好。」尹征出去拿來了棋盤和笸籮。

       「上次我聽陸業羲說,你棋力不錯哦。」辛寰宇一邊拿開熱水袋一邊要站起來。

       「別,辛老伯,我茶几挪過去,您可以順手。」尹征自己找來一個椅子,這個椅子有些高,所以,他要彎著一點腰才能落子。

       「我是和陸老伯下過一盤棋。他棋力老道,佈局精密,我輸了,那次。」尹征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陸業羲過世的事情。

       「唉,可惜了,你再也和他下不了棋嘍…」辛寰宇在角上落下一顆黑子。


       尹征習慣的還是拿起了白棋。心想:「原來他已經知道的了。」他沒有再說什麼。

       「尹征啊,你的清之夢怎麼樣了?」辛寰宇看著棋盤問他。

       「呃,不是特別順利。」尹征不想隱瞞老人說謊。畢竟老人自己也很想能一睹那些流失的國寶。

       「哦,說說看看。」

       「文化廳那邊有些反覆,投標過程有些曲折,然後預展的事情,張曉應該也告訴您了。」

       「是,那天她回去上班,我就問她了,萬幸啊。」辛寰宇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按兵不動是不可能的了。我還是要想辦法的。」尹征輕輕的點下一子,將辛寰宇的黑棋,提走了兩顆。

       「哦,你吃了我這啊…呵呵。」

       「那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暫時不需要,如果需要我會來求教您的。謝謝您辛老伯。」

       「對了,你和張曉最近不錯吧?」辛寰宇臉上露出探尋了小孩子秘密的那種老年單純的笑。

       「不錯。這個得謝謝您。」尹征微笑的看著辛寰宇。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啊?」他開始在那裡開玩笑的問尹征。

       「這個,我馬上要去美國,我想要等清之夢大局落定吧。」

       「嗯,我可是等著你的這杯喜酒哦。」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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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屋門口,門沒鎖。我輕輕地推門進去了。

       「哦,張曉來了啊?」

       「老闆,您好些嗎?老遠就聽見你們說話呢。」

       「我們說的話題和妳有關,想知道嗎?」老闆問我。

       「我?!什麼話題?」

       「我是說,妳什麼時候該請我喝喜酒。」

       「這…這…」我一下子有些口吃。「您好好休息…」
 

       他們兩人看著我,互相又對視一下,兩人都笑了起來。我自己倒是有些臉紅。

       這兩人,真是有些投緣,看他們在下棋,我轉身離開。
 

       「老闆啊,我過去陪陪師母啊。您可得趕快回公司來上班,不然我們把公司賣了啊,跑了啊。」

       「你們幾個啊,我不在家,你們幾個猴子不知道多高興呢。」辛寰宇邊落子,邊有些不甘的說。
 

       我離開了南屋,卻一個人站在院落裡面,老闆這樣的對待下屬如此寬容的人,竟然也是對自己的子女不能有任何違背的,居然女兒的婚事都是說一不二的,難怪安安不開心,出國很多年。但是依然擺脫不了既定的結局。
 

       我想起了十爺的指婚之夜對十爺的同情,想起那天說出:「奴才,奴才不願意。」
 

       婚姻這樣的人類發展最美好的產物之一,一旦混跡摻和了任何除了感情的因素在裡面的外力,都是足以毀滅所有的脆弱之物啊。什麼才是它的護身符?
 

       金錢權力地位都曾經經歷過了,我想,應該是兩顆寬容的心嗎?不光是對自己,對對方,包括對對方身後的所有人的心嗎?
 

       大門開了,看見一個嬌小的個子進來。小芬已經出去開門,「安安姐,妳回來了啊?」

       「安安,妳好。」我走過去,我和安安有過一面之緣,在我車禍之前,但是兩人一見如故,所以一直兩人都有郵件偶爾問好節日愉快。
 
       「張曉啊,好久不見啊,妳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老闆。」

       「進去說吧。」安安對我說。
 

       師母見她回來了,有些高興。「回來了啊,安安…」「嗯,媽,我回來了。」安安是那種非常乖巧的女孩子,但是性格或者是因為老闆的原因,她一直很服從老闆的安排,包括讀書,但是行為上卻是一直表現的非常抵抗。
 

       「走,到我房間去吧。」安安叫我。

       「安安,妳想好了嗎?」我很小心的問她。

       「是啊。」她很輕鬆的告訴我,看來這個決定不是一天兩天在她心裡了。

       「那他呢?」

       「他要畫,就給他唄。我要自己的自由。而且當初也是我爸選的,他也該給他。」


       我不好說什麼。這是別人的家事。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

       「安安我回去了,改天吃飯,好嗎?」

       「嗯,好啊,聽我媽說,妳有新男朋友了,據說非常優秀,恭喜哦。」安安看來知道了很多。

       「是。」她怎麼能知道,我的所有的故事呢,所以,一個簡單的是,已經足夠。
 

       剛出去,尹征也出來了。我們兩個離開了辛寰宇家,兩人回家了。

       在路上,尹征在開車,他說:「辛老伯,好些了,我陪著他說了好半天話,下了兩盤棋,都給他贏了,他高興壞了。」

       「那他知道你讓他嗎?」

       「怎麼能讓他看出來。要讓他自己看出來我的破綻。呵呵…」尹征笑笑。
 

       想起余菼和 Scott ,想著安安,我想想我自己。

       想起明慧,想起明玉,想起若蘭,想起敏敏,想起綠蕪,想起皇后,想起年妃,這些女人,美麗的女子,在我腦海裡,一一閃過…
 

       那個時代的女人們除了在愛情裡,是不是真的沒有了生命力?

       這個時代的女人們只有離開了愛情,才能真正的有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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